过世百年，爱伦·坡依然没有对手-koko官网下载

【侦探文艺精选】

栏目主持人：何家弘

在爱伦·坡创作《莫格街凶杀案》之前，文学中尚无“侦探小说”这一分类。他创作的初衷也许只是想证明自己具有分析推理的天赋，但这几篇小说却对后世侦探小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 张梦星

《莫格街凶杀案》是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于1841年发表的一部中篇小说。小说篇幅不长，讲述了在巴黎莫格街上发生了一起神秘而残忍的凶杀案，死者是一对颇为富有的母女，两人被凶手以离奇又凶残的手法杀害，但屋内贵重的金币却没有丢失。更奇怪的是，很多证人听到除了受害者以外还有其他人在案发现场，但是没有人听懂他说什么语言，而且证人亦可以证明凶案发生后无人从凶案现场离开，使得此案存在似乎无法解开的死结。书中主人公杜宾通过严谨的逻辑推理，最终找出了凶手。

图为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

身世坎坷的文学“鬼”才

小说作者埃德加·爱伦·坡（1809～1849）美国诗人、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美国浪漫主义思潮时期的重要成员，以悬疑、推理、惊悚小说最富成名，被公认为是推理小说的开创者、象征主义先驱。

爱伦·坡坎坷的人生经历塑造了他包罗万象的作品主题与形式。爱伦·坡1809年出生于波士顿，父母是演员。可在他还是个婴童时，父亲就离家出走，短短一年后，母亲因病去世，不满3岁，爱伦·坡已成为孤儿。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被一对富裕的夫妻收养，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青少年时期，他就撰写了多首诗歌，展现出了优秀的文学天赋。16岁时他继承了叔父的遗产，奢侈地购置房产并“任性”地与恋人私定终身。随后他进入威廉玛丽大学，文学成绩出众，但却因常常赌博欠下赌债，养父拒绝为其偿还赌债，未婚妻也因家庭压力与其退婚。

18岁的爱伦·坡遭遇重大挫折而离家出走，化名“埃德加·a·佩里”参加美国陆军。在波士顿海岸炮兵团驻防期间，他以笔名“波士顿人”出版完成了第一本书《帖木儿及其它诗》。随后的几年中，他被拔擢为军士长，从军队荣誉退伍，其后，他曾短暂进入西点军校，并因违纪被开除。离开军队后，爱伦·坡开始专心于文学创作，出版大量诗歌、散文和小说。27岁时，他与表妹结婚，在稳定生活中开始撰写文学评论，进入创作的盛期。

但因为自由撰稿收入欠佳，爱伦·坡经济仍十分拮据，在朋友介绍下，他受聘为杂志编辑开始为杂志供稿。32岁时，爱伦·坡在其所任职的《格雷姆杂志》上发表《莫格街凶杀案》，创造出“杜宾”这一对后世侦探小说影响深远的主人公形象。像许多作者同他们笔下的主人公一样，杜宾也被认为是爱伦·坡的自我理想化身，因为他自幼聪敏异常，处处想表现自己的优越，所以把杜宾写成具有超人智力、观察入微、料事如神的理想人物，他“天生具有非凡心智的主人公，那种无往而不胜的逻辑分析与推理的高手，那种让各种罪犯望而生畏”。为了衬托主人公的了不起，又借着一个对他无限钦佩、相形见绌的朋友来叙述他的事迹。此外，还写了一个头脑迟钝，动机虽好但屡犯错误的警察来作对比。这也成了后世侦探小说最为常见的人物搭配“套路”。

除侦探小说外，爱伦·坡在其后的人生中创作了诸如《黑猫》《瓶中手稿》《厄舍府的倒塌》《红死病的假面具》等死亡恐怖小说，《森格姆·鲍勃先生的文学生涯》《生意人》等幽默讽刺小说，还因《汉斯·普法尔登月记》和《气球骗局》两部作品被认为是科幻小说的先驱。著名科幻作家凡尔纳在1864年论及坡的影响时说：“他肯定会有模仿者，有人会试图超越他，有人会试图发展他的风格，但有许多自以为已经超过他的人其实永远也不可能与他相提并论。”在诗歌、散文、文艺评论等领域，爱伦·坡的作品同样精彩绝伦。然而在他生前，或许是天赋超群曲高和寡的孤独，抑或是因尖锐犀利的文艺批评树敌太多，他和他的作品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誉与对待。

不幸的是，在爱伦·坡38岁那年，他的妻子因贫病交加而离世，他深受打击，陷入酗酒泥淖。两年后他在华盛顿医院过世，公开的死亡原因是“脑充血”或“脑炎症”，但这可能是对因酗酒等声名狼藉的原因而死亡的委婉说法，真实死因不明，但与酗酒等恶习不无关系。

天才的作家爱伦·坡，只活了短短四十载，世人皆道他命途多舛，半世坎坷。但他创作了七十余篇短篇小说，五十余首诗歌，三篇重要的诗论，以及多篇时文评论等。于侦探小说一脉，爱伦·坡仅仅只创作了5部短篇，却开创了5种经典侦探小说模式。

在爱伦·坡创作《莫格街凶杀案》之前，文学中尚无“侦探小说”这一分类。他创作的初衷也许只是想证明自己具有分析推理的天赋，但这几篇小说却对后世侦探小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或许是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大侦探福尔摩斯实际上就脱胎于爱伦·坡的杜宾。福尔摩斯系列作品的作者柯南道尔曾感叹，在爱伦·坡之后，任何写侦探小说的作者都不可能自信地宣称此领域中有一方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天地。“一名侦探小说家只能沿这条不宽的主道而行，所以他时时都会发现前方有坡的脚印。如果他偶尔能设法偏离主道，独辟蹊径，那他就可以感到心满意足了。”

1954年，美国侦探作家协会（mwa）设立爱伦·坡奖，以表彰最为优秀的侦探小说，在其后的岁月里，这一奖项被誉为“侦探小说界的奥斯卡奖”，是世界范围内最权威的侦探小说奖项之一，不仅是这一领域的最高荣誉，也被视为侦探小说的风向标。雷蒙德·钱德勒、弗·福赛斯、丹尼斯·勒翰，以及深受中国读者喜爱的东野圭吾，都曾经获得这一奖项。爱伦·坡过世百年后，他依然在鼓励着全世界的侦探小说家创作更多杰出的作品。

离奇的凶案现场和离谱的作案凶手

在《莫格街血案》中，发生命案后，警方在现场勘查中发现，莱斯藩娜母女惨遭杀害。作案现场极其恐怖。房间里一片狼藉，莱斯藩娜小姐的尸体被塞进了烟囱，烟囱非常狭小，但被害人被塞得非常深，尸体还温暖，经过检查发现身上有大量挫伤，无疑是在使劲往上塞和往下拽时造成的。被害人脸上有多道严重的抓伤，颈上有深色的瘀斑和深深的指甲印，仿佛是被掐死的。而在建筑物后一座小院中，她的母亲莱斯藩娜太太的尸体躺在砖砌的地面上，喉头被完全割断，体表皮肤毁损严重，“已经几乎不像人样”，当人们试图把她扶起来时，她的头竟然掉了下来。

警方查看作案现场，发现现场门窗紧闭，钥匙在房里，找不到凶手开锁进入的踪迹。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关着。房顶上的活动天窗多年未开过，已被牢牢钉死。证人们在案发当时听到刺耳的声音，而对这种怪声的描述毫无二致。房间里发现一把沾满鲜血的刮胡刀，地上散落着大量钱币。

本案中存有多处疑点。首先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密室是如何制造的？凶手的作案手法是什么？凶手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凶手到底是谁？而作者告诉读者的线索有几处：其一，要想成功逃脱，杀人犯只能从后屋窗口逃走；其二，经过检查，警探发现其中一扇窗户的钉子是截断的，窗户一关上就会被弹簧锁住，窗户并不是被钉死的；其三，距离窗户五英尺处有一个避雷针，而打开后的窗户距离避雷针只有两英尺。

在作者的引导下，读者通过思考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凶手想要从避雷针越到窗户，身手必须惊人的矫健；凶手用剃刀把老太太的脑袋和身子分开，极其凶暴残忍；凶手把大把的灰色头发连根拔起，有极大的臂力；太太和女儿十分和善，现场的金钱也并没被带走，说明并不是仇杀和谋财害命，说明是一场没有动机的屠杀；凶手的话语里，有好多个国家的人都听不出来的语言和音节。

上述互相矛盾、违反常理的线索与思考，使得读者们陷入与警方一样的僵局，而作者借由主人公杜宾之口，说出了两个最为重要的线索，首先，莱斯潘娜太太的手指头里握着不是人类的毛发。其次，莱斯潘娜小姐的喉咙上的手指印远比人类的巨大。当读者读到此处，才有恍然大悟之感——原来“凶手”竟然不是人类。

初读《莫格街凶杀案》，开篇长达十数页的对于逻辑的长篇大论常令读着读者感到困惑，这往往被误解为是作者的“炫技”，书中塑造的主人公杜宾也好似没有情感，只是一个冰冷的“逻辑机器”。然而，正是由于对逻辑推理的大量描述使得这篇小说较之以往的罪案小说有了明显不同，严谨的科学描写改变了小说的底色。然而爱伦·坡并不认为自己开创了一个新的小说门派，而仅把破案当做解谜游戏。

更令人心生敬意的是爱伦·坡仅有的5部侦探小说，竟成为后世不断模仿的物种经典侦探小说模式。《莫格街凶杀案》描写被害人死于室内，但门窗从内反锁，凶手却逃出生天，这种“不可能”开创了令无数侦探小说家不断模仿、观众却从不厌倦的密室杀人模式。《玛丽·罗杰疑案》取材于一起真实案件。杜宾足不出户，仅依靠报纸新闻就能将真相抽丝剥茧查明，从“二手新闻”到案件真相，这一模式又被称为“安乐椅侦探”。《金甲虫》中的主人公无意间发现一张藏宝图，图上满是乱七八糟、令人迷惑的符号，主人公大胆推测，破解密码，找到了海盗隐藏的宝藏，这是密码破解模式。《你就是杀人凶手》中所有线索都指向一名嫌疑人，但结尾时刻作者才突然解答真凶另有其人，这是辨别真凶模式。《被盗窃的信》则重点剖析了人的心理盲区，并塑造了经典反派角色，同样引得后世作家纷纷模仿。

5篇小说选择5种不同写法，创造5种经典模式，对天才作家而言也许只是灵光乍现，却深远地影响了后世的作者。包括日本侦探小说家岛田庄司在内的诸多侦探小说作者，都喜欢用大量篇幅在作品的前半部分铺设华丽谜团，后半部分予以科学解答。正如文学评论家所言，“后世许多侦探小说家的笔，都有一大截握在爱伦·坡手里”。

（作者系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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