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力顽强”的烟卡
记者调查：缺乏有效监管手段 有完整利益链 某平台商家竟达七千个
2024-10-17 11:27:19 来源：法治日报·法治周末
视觉中国供图
加强学校和家长之间的合作。学校可以通过开设健康教育课程、举办讲座来教育学生正确认识‘烟卡’的危害及其背后可能潜藏着健康风险，引导孩子远离烟卡，树立健康的生活观念
《法治周末》记者 郑 超
《法治周末》实习生 康婧轩
一种名为“烟卡”“烟牌”的游戏今年在多地小学生之间流行起来。“烟卡”游戏的道具源自香烟盒，孩子们通过折叠香烟盒的盖子制作成长方形的卡片，放在地上轮流拍，谁能将对方的“烟卡”拍翻面，就能赢得对方的“烟卡”。
因不利于青少年健康成长，今年3月起，海口、三亚、北京等多个城市已对此展开专项整治工作。但《法治周末》记者发现，在不少电商平台，各种“烟卡”依然在售。
“烟卡”身影随处可见
天津市蓟州区的刘女士向记者反映，她的弟弟小凯最近迷上了“拍烟卡”，家里成盒的“烟卡”就有好几盒，小凯把它们当宝贝似的收藏着，不仅拿到学校去玩，还在同学之间买卖、置换“烟卡”。
“前几天我带着弟弟去公园玩，在公园的阴凉处聚集了一些孩子，弟弟喜欢扎堆儿玩就凑了过去，一看竟然是几个小孩儿在摆摊儿卖‘烟盒’。”刘女士说，“我凑上去问他们的年龄，都十岁左右，才上五年级。弟弟说他们卖的烟盒可以装烟卡。”
在小凯的再三央求下，刘女士只能同意给他买烟盒，一个“小商家”说一个烟盒13元，小凯买了3个烟盒：“黄鹤楼”“大重九”“黄金叶”。
“这烟盒多帅呀，有了它，我的‘宝贝们’就有地方放了，在同学们面前多有面子呀！”小凯兴奋地说。
不仅如此，在北京上班的小张发现，暑假在高铁站候车室，不少小学生在等车期间聚集在一起，拍着“烟卡”。“我的是‘中华’，还有烟味呢，不信你闻。”其中一个小朋友炫耀着自己手里五花八门的“卡片”。
记者通过调查发现，根据香烟价格和市场流通程度，“烟卡”被分为不同等级。在一些小学周边的商店，记者发现不少商店都在售卖“烟卡”，一般一元一包，一包含10张左右的“烟卡”。一些“稀有卡”甚至卖到几十元不等。
小张认为，这些“烟卡”和自己小时候玩的卡片差不多，但由于“烟卡”是各种烟盒制成的，且有品牌之分，这就会导致小学生产生炫耀的心理；此外，带有烟味的“烟卡”可能会让小学生产生想要吸烟的想法，这对孩子们的心理和身体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据相关报道，10月3日，贵州安顺市交警高速三大队接到多个报警电话，称高速公路上有3个孩子在玩耍。民警赶到现场时，发现这3个孩子正在高速公路超车道上行走，一边走一边在中央绿化带里翻找着什么，身边的车辆疾驰而过，十分危险。据民警了解，几名孩子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大的12岁，最小的不过6岁，跑到高速公路上是为了捡烟卡，他们表示高速公路有很多人扔掉的烟盒，国庆节放假几人约好一同上来捡。
“小小‘烟卡’，竟让孩子们冒着生命危险去高速公路上捡，可见害人不浅。”网友评论说。
华北电力大学（北京）人文学院副教授陈燕红提到，“烟卡”的走红背后存在多方面的潜在风险，最主要的风险还是对未成年人的心理和身体健康的损害。过早接触烟草商标很容易对未成年人的心理产生不良影响。此外，“烟卡”游戏还会对未成年人的身体造成损害，为了收集“烟卡”，有些学生可能会在公共场所寻找废弃的烟盒，甚至在垃圾桶里翻找。这不仅容易导致他们接触病菌，还可能形成不良的卫生习惯。
多家平台仍在销售
小帅是天津市某小学的“烟卡王”。据他的班主任李老师介绍，他每天都带着一大盒烟卡来学校玩，不但和班内同学置换，更是经常和其他班级的学生“做买卖”。但更让老师头疼的还是小帅的家长。他们无条件支持孩子玩烟卡，认为这只是一种免费娱乐，还会主动帮忙收集烟盒。
一位不愿具名的社会及心理学研究学者告诉记者，玩“烟卡”的多数是小学生，这个阶段的孩子对新奇事物抱有很强的好奇心，“烟卡”五颜六色的外观、新奇的折叠手法、拍“烟卡”输赢带来的刺激感很容易吸引小学生。拍“烟卡”本身是一种儿童正常的猎奇和游戏行为。但花费大额金钱购买“烟卡”，甚至按“烟卡”贵贱来给朋友分等级，这些都会给未成年人带来不良的价值观，影响其身心健康发展。需要引起社会关注和警惕。
记者采访多位学生家长了解到，孩子们手里的大多数“烟卡”来源于父亲的烟盒以及在电商平台下单的现成的“烟卡”。通过浏览学生家长提供的购物链接发现，有商家在购买页面标注“一手货源，看谁比我多”“我家烟卡保真，还有烟味呢”“有胶有烟味，孩子超认可”等宣传语。
记者在询问客服时，他们均表示所售“烟卡”干净卫生，由正版的香烟盒叠成。某线上店铺客服介绍，烟卡多为废品站回收的烟盒制成，“回收会经过几轮消毒，确保卫生干净”。另一家宣称“有胶有烟味，孩子超认可”的网店店员称，“烟卡”来源系烟酒批发店回收的盒子，“都消过毒”。
记者在某社交平台搜索“烟卡”时，发现有叠卡教程和段位分级介绍的分享内容，甚至有的公众号标题为：“全网最全烟卡稀有度排名！看看你的烟卡排在第几名？”
据公开报道显示，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烟卡”危害第一案已经在北京互联网法院通过立案审核，中国控制吸烟协会公益法律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北京市义派律师事务所公益法律中心执行主任李恩泽以家长身份将电商平台及销售“烟卡”的商家一并起诉，提出依法判令被告展示、销售的“烟卡”全部下架等诉讼请求。
对此，陈燕红分析，随着网络购物的普及，在网上售卖“烟卡”也会涉及违反电子商务法的问题。我国电子商务法第十三条规定了电子商务经营者销售的商品或者提供的服务应当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要求和环境保护要求，不得销售或者提供法律、行政法规禁止交易的商品或者服务。“烟卡”无疑是不符合保障未成年人身心安全要求以及可能涉及多方面侵权的商品。如今许多未成年人从电商平台上购买烟卡这一现象，更是暴露了电商平台在监管方面的漏洞。电商平台如果对平台内经营者的资质资格以及商品保障未尽到审核义务，造成消费者损害的，应当依法承担连带责任。
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刘宏岩认为，从未成年人保护的角度来看，商家出售烟卡是违法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五条规定，商家生产、销售用于未成年人的玩具、用具，应当符合国家或者行业标准，不得危害未成年人的人身安全和身心健康。
“商家合规经营的首要原则是遵守国家相关的烟草专卖和商标法律。如果商家希望继续从事儿童娱乐产品的销售，建议转向合法的、健康的产品，而非将’烟卡’当作玩具，给未成年人带来不良影响。”陈燕红说。
多地整治“烟卡”销售
近日曾有媒体报道，福建省福州市9岁男孩明明最近右手手背出现一个肿块，蚕豆大小，摸上去有囊性感，还会滑动。其家长带明明到医院检查，医生确诊为腱鞘囊肿，病因很大程度与玩“烟卡”相关——拍“烟卡”时手背需要拱起，用空掌心反复拍击桌面，直到把卡片掀翻。
也有不少老师、家长反映，孩子因为长时间沉迷“烟卡”，不仅影响了学业，还对吸烟行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此他们十分担忧。
因“烟卡”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也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
早在今年3月起，海口、三亚、北京等多个城市已对“烟卡”展开专项整治工作，不少省市区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明确了禁止销售“烟卡”的行为。如今年9月，甘肃省白银市平川区长征街道市场监管所开展校园周边“烟卡”专项整治行动，要求商家在显著位置张贴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卷烟标志、不得向未成年人销售“烟卡”的警示语，依法没收违规“烟卡”两百余张；7月中旬，贵州省市场监管局集中开展整治“烟卡”统一违法行动，查处向未成年人销售“烟卡”、香烟等违法行为……
今年5月，国家烟草专卖局办公室印发了《关于开展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专项治理的通知》，要求各地烟草专卖局要联合市场监管等部门对校园周边便利店、超市、文体用品店等向未成年人售卖烟盒、“烟卡”等物品的行为进行劝阻。北京、上海、浙江、广东、深圳等地要压实属地监管责任，采取行政约谈、发送监管函等方式，要求属地互联网企业自主清理电子烟、“烟卡”等商品信息，关停非法销售店铺。
但高压之下，记者发现，线上仍有“烟卡”在售，有数据显示，其中一家大型电商平台上卖“烟卡”的店就达7000余家。
刘宏岩为此表示，对于电商平台而言，应加强年龄验证机制，通过技术方法实现更为严格和有效的年龄验证手段。例如，要求用户在购买特定商品时提供身份证明，并通过人脸识别技术等手段进行双重验证，确保掌握购买者的真实年龄。同时，还要加强对商品内容的审核，对于烟卡、酒精等特定商品，平台应通过技术手段提取相应关键词，重点审核。
陈燕红建议，除了执法、监管层面的打击之外，还需要从根源上扭转孩子们对这些“烟卡”的兴趣。可以通过推广更加健康、有益的娱乐方式来取代“烟卡”游戏，帮助孩子们找到积极的娱乐方式，远离潜在的危险产品。
“加强学校和家长之间的合作。学校可以通过开设健康教育课程、举办讲座来教育学生正确认识‘烟卡’的危害及其背后可能潜藏的健康风险，引导孩子远离烟卡，树立健康的生活观念。”陈燕红说。
责编：韦文洁